女巫的眼泪在风里飞

 童话最后一章里。所有的王子和公主总是会自然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。所有故事似乎都是这样。
有的人生来是公主，有的人生来却是女巫。无法选择。但所有人都可以选择快乐或不快乐。所以，我是一个快乐的女巫。
当我骑着扫帚独自在城市上空飞行的时候，我看见翡翠一样碧绿的湖泊，微风吹过就会唱歌的树林。有时候也看见头上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，以及她们手上像朵云一样可爱的棉花糖。
我是一个很笨的女巫。当我想变出一朵鲜花的时候，经常会有一只小麻雀跑出来，致使我每次都会失败。可是我很努力学会了变棉花糖的咒语。这样在下雨不方便飞行的时候，就坐在城堡的平台上大口大口啃棉花糖。
一个阳光明媚有棉花糖的午后，我遇到了小王子。那时我正在他的花园里研究一只藏在花蕊里的小瓢虫。
“你在我的花园里干什么？”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我转过身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小王子。金色柔软的头发，明亮的眼睛。
他比棉花糖可爱多了。而且，他不怕我，他不尖叫不逃走，不怕我的扫帚和黑衣服，也许我应该庆幸蒙面的黑纱。
他微笑着靠近我，看着我的眼睛，看进我的心里。“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自己，你的眼睛真美丽。”他说“美丽”而不是说“漂亮”，我喜欢这个字眼，我轻轻念了一句咒语，一朵粉红色的棉花糖出现在我的左手，我把它送给了小王子，这是我最好的惟一的礼物。然后我骑上扫帚飞走了，离开的时候我还留下了“再见。”“再见”——意思是“再次相见。”
就这样，我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件美好的事，我经常飞到宫殿的上方，安静地看着小王子，直到他长成一个英俊的青年。
“你是一个傻瓜，是我所见过的最愚蠢的女巫。”布来克飞到我身边说。
布来克是一个修术极高的老女巫，已经600多年了，她的扫帚就比我的大很多。
“你看看，他是多么英俊多么高贵，而你？”她逼近我的脸，我看见一张女巫的脸，看，极其丑陋。“而你是一个女巫。”她大声宣布。
“但是我还是爱他。”我飞远一点。“我爱他胜于爱棉花糖。”
“笨蛋！”布来克扔过来一本书，“好好学习一下《海的女儿》，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以爱异族的男子。”
我把书和布来克的话一起抛向脑后，没有人说过我们不可以喜欢异族的男子，只是异族的男子恐怕无法爱上我们。
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？我不是布来克说的笨蛋，我没有妄想他会喜欢我，他是王子，我是一个丑陋的女巫。但是我可以去爱他，这是我选择的快乐。

有一天，当我吃完一朵棉花糖，布来克出现在我面前。我注意到她脚边的东西，一只巨大的癞哈蟆，有脏脏的脓水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包里流出来。
布来克对我微笑：“你的英俊的、高贵的王子。”然后骑上扫帚消失了。
笨蛋布来克！书上不都说女巫会把王子变成青蛙吗？她干嘛那么别出心裁变出一只癞蛤蟆？最重要的是，她为什么要对王子施魔法？！我才不要这个样子和王子在一起！布莱克！我真不知道该气她还是谢她！
看得出来癞蛤蟆王子很生气，他的腮一鼓一鼓的。我弄来一把金子做的椅子，铺上九十九层最华丽的绸缎，把王子安置在上面，尽力让他舒服些。然后我搬出一大堆魔法书，一本本找过去，终于找到解除魔法的方法，很简单，一个吻。
“亲爱的王子，”我蹲在他面前，“请不要介意我将吻你，这样才可以把你变回去。”王子瞪大了眼睛。我发现癞蛤蟆王子依然很可爱，可是他自己一定不这么认为。看得出来他很不快乐。“那我可以把眼睛闭起来吧？不然今晚我会做噩梦的。”王子毫不客气地说。我想，他已经忘记曾经那双美丽眼睛了。因为他已经长大了。但是我不介意。
我的唇颤抖着在王子额上吻了一下，可是奇迹没有发生。
王子在椅子上像只真正的癞蛤蟆那样跳了跳，生气地大吼：“你这个笨蛋！你用你那肮脏的嘴唇亲我，却没有把我变回来！”我急忙再去查魔法书，一个吻？
公主的一个吻。
我是女巫，不是公主。我觉得很抱歉。
我把癞蛤蟆安置在我的城堡里，细心地照顾他。我想这是比飞行和棉花糖更快乐的事。
王子说累了，我就给他搬来铺了九十九层绸缎的纯金椅子。王子说渴了，我就给他喝清晨我从花蕊里采集的露珠。王子说饿了，我就翻魔法书为他做饭，我的厨艺还不够好，但我会加油。王子不开心，我就变各种颜色的棉花糖给他。

有一天，一个公主经过我的城堡，她是一个完全符合观众想象的公主，穿着洁白的缀满蕾丝的裙子，锈上粉紫色的小花，圆圆的大眼睛、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，长长的头发像棉花糖一样堆在肩头。
“你看她是一位多么美丽多么纯情的公主啊！我决定爱她。因为所有书上的故事都告诉我们，美丽的公主就应该和英俊的王子生活在一起。”可怜的王子，他忘记自己现在是癞蛤蟆的事实了。
我把公主请到城堡。我告诉她：“美丽的公主，请你吻一下这个可怜的王子，这样才能消除他身上的魔法。”“王子在哪里？”公主的声音很动听，“我只看到一只丑陋的癞蛤蟆！”我可怜的癞蛤蟆叫起来：“我！我是一个真正的王子！如果你肯吻我，我将变回王子并和你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。”
“啊！”公主大叫，“吻你？吻一只流着脓水的癞蛤蟆？做梦吧！你只配在这阴暗的城堡里，和这丑陋的女巫生活在一起！”
我想公主的落荒而逃伤害了我快乐的小王子。因为从那天起，他只对我说一句话：“黑心肠的女巫，如果不是你，我不会失去我的幸福。”
棉花糖再也不能让我开心，我不是公主！第一次恨自己。
那些日子我努力从一本又一本魔法书里寻找，终于在阁楼角落里发现了一本小小的羊皮书，它的扉页上用梵文拉丁文以及我们的文字写了破解的方法，我欣喜若狂！
然后我飞行在世界各地，找来了最美丽的绸缎，用我的头发做线缝制礼物，整日整夜的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丑女巫。”王子按捺不住地叫起来，“快想办法把我变回去！”“马上，”我愉快地回答。“你能确定，当你变回去就能和公主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？永远的快乐幸福？”“当然，”癞蛤蟆王子神往地说：“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的。”我笑了，“那么，你马上就会快乐起来了。”

七七四十九天后我缝制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礼服，我相象着王子穿上它的样子……
我带着癞蛤蟆王子来到公主的花园。“亲爱的王子，请穿上这件礼服，在你们的婚礼上。”王子不满地说：“如果我一直这个样子就永远不会有婚礼。”
我把礼服披到癞蛤蟆王子的身上，凝视着他，渴望能再吻他，但我知道不能，永远不能。模糊的视线里，我看到那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小男孩，他说：“你的眼睛真美丽！”
“王子，”我说，“请记住我的名字，我叫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，”王子叫起来，“这一次可以成功吗？你这个笨蛋，你确定能把我变回去？”
“阿紫。”我小声说，“我是爱着你的阿紫女巫，”声音低得只是自己可以听得见。
然后，我念出了咒语。
我没有看见王子英俊的模样，但我听见公主惊喜的叫声，我知道成功了。
我摸索着骑上扫帚离开，飞行在城市的上空。按书上说的，我失去了我的头发，又失去了我的眼睛，我变得更加丑陋，不过没有关系，我很快乐。飞得慢一点撞上树枝就不会太痛。更重要的是，他快乐，我就很满足。
只是我看不见棉花糖的颜色了，我喜欢粉红色的棉花糖，但是关系不大呀！不管是什么颜色，棉花糖的味道不会变！
就像不管他怎么样，我的爱不会变！
眼睛，一滴，一滴……凝成钻石，飘零在天国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