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行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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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令已经突入到了盛夏,仿佛一把尺子探进夏天的内里,让所有关于夏季的神秘,一些散发着热烈气息的浪漫回忆,都赤裸裸地陈列眼前。我行走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,缓慢地迈着步子,像一枚石子,滚落着,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。那些伤感的主题,譬如,成长、流浪、荒芜和生死,如同一点一点的火星子,接连不断地在黑暗中升起,然后熄灭。
对于城市的测量,我宁愿选择一种原始的方式,就像现在一样,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大街小巷,看一街两行各色的小摊,那些晃动的人影,彼此起落的吆喝,在我身后胡乱重叠,像一阵密匝匝的雨珠撒到各个角落。我并没有试图去承接它,理解它,哪怕是萌发这种空洞的意识,或者简单的象征性的弯腰。我只是仰起头向前走着,对于路过的城市,我可以把它看成一种风景,一种游戏性的点缀,除此之外,毫无意义。我绝对想不到,每座老房子里隐藏着什么,每个砖缝里遗落了什么,所有的经验都以秘密的形态在属于他们的狭小世界里繁衍生息,轰轰烈烈。
一个人的行走显得单薄,我经常怀着荒凉的心情去俯视整个行程,看它所能延伸的长度和叠加的厚度。从一开始,我就选择了背叛某种传统,独自行走,面对大片乡村的土地,那些茂密的杨树和酸枣树,我无法以祖辈的虔诚仰视它,并用惯常的方式吃喝拉撒,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和空洞。在每个乡村的黑夜里,窗子外面纠缠着茂盛的植物,黑压压发出诡异的喘息,我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开始嘎嘎作响,闪射出电石般的火花。
或许,这就是一种生命的轨迹,生和死之间的流程,已经被时光轻巧越过。
我无法用恰当的语言诠释一个人的生活,包括我自己。从一个熟悉的原点出发,跨越一段距离,去另外的城市盘桓,我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有效的调适,拆散生活原有的枯燥装置,引入新鲜的体验。但它只是一个表象,而绝非实质,我明白自己在追求一些东西,它存在于我整个行程的另一端。就像这个夏季,我每天提着塑料袋子早出晚归,冒着炙热的太阳开始了艰难跋涉。抬腿。迈步。落脚。动作的连贯丝毫不爽。我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,坐在某个楼层的台阶上,或者躺在一片潮湿的草地上休息,我希望路过的人能洞察我内心的艰难,露出善意的微笑。可事实上,他们都在低头赶路,无暇他顾。
时间是见缝即漏的流质,在铺张开的思路上,生活或许会胡乱生长,长得蓬勃郁积,却一片芜杂。我的行走,两行皮鞋底子留下的印痕,顺着街道延伸,像一条血色暴涨的脉络,汩汩流动。我站在一条灰色的水泥路面上,感到了一些涌动的风,它们从空旷的田野中呼啸而来,越过了一个城市的阻隔,在我的头顶行走。我想起了那条安静的河,它躺在时空的某个纬度里,蜿蜒而下,穿过了黄昏的原野。
在这个夏季的夜晚,我感到虚脱后的充盈,那种感觉缓慢爬升,顺着我的脚节节延伸,直到每一根浓黑的头发。我感到它们飞快生长,像盛夏雨后的蒿草一样,发出浓烈的声音。于是,我想到了田野中的植物,玉米和大豆,它们的生长充满了艰辛,整个过程是漫长的,细小的叶片在泥土上开始伸展,最后占据一个充足的空间,承接阳光和雨水。
如果我蹲在一片广大无边的田野中,以卑恭的姿势和那些植物站在一起,那么我的行走就会变得毫不声张,我不用迈着脚,在风中一摇一摆地前进,把许多关于城市的记忆转化成一幅幅风景。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候,仰望,或者凝视,始终沉默不语,低头努力,将根须嵌进滋润的泥土中。我所选取的角度,充满了生命的张力,它不峭拔,不张扬,完全契合植物的禀性。温顺,宽容,质朴又蓬勃茁壮。丝毫不会超出我的理解力。
当我以植物的口吻谈及这个行程时,发觉我的行走本身缺失了一种真诚。我经历了将近两天的跋涉才来到这里,一座陌生的城市,像一块浮动的木板,沉没在我的视线中。我用行走的方式,盲目地闯入这块纹理交错的地方,并重逢了某些沉睡的记忆,我开始构思文字以外的细节,试图用质朴的语言还原一切。
那条流向永恒的河流、羊群、黄昏时飞过原野的蝙蝠,像一阵风一样,接连不断,从我的手掌中缓缓流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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